烏江絕戀 第3章 你還看見他們的大兒子依然站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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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你就要暫時告彆這個牢房了。今天你就要得到某種程度的解放了。你站在懸崖絕壁之上高聲吼叫完全表達了你的喜悅之情。你憑你身上的文藝細胞這點小小的本事，你通過一個老同學的介紹，三個月前你認識了縣城的中學校長。那個學校當時正好缺一個音樂和美術專長的老師。而且缺一個會編排和組織大型歌舞表演的人才，這所中學的校長想升官，想爬到教育局裡去當教育局長。這個校長長得有點矮小，外表樣子看上去不太舒服，甚至有點猥瑣。但他非常愛好文藝。如果他當校長的中學，學校文藝宣傳隊是全縣甚至是全地區最好的文藝宣傳隊，他這個這所學校的校長在社會上就有光彩，他就會受到上級領導的重視，他就有可能受到縣領導或者地區領導的重用。受重用就意味著在人群中有更高的地位。他就會受人更多的尊重和仰慕。中學校長的野心成全了你的願望。或者說中學校長暫時把你從農村那種極端貧窮的物質生活裡解放了出來。他無意中做了一個好人。中學校長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把你從農村借調到學校當代課老師。但是你必須一起聽從校長的指令。你必須一起聽從他的指揮。你在教好美術課的同時，你必須把學校的文藝宣傳隊搞得紅紅火火，搞成全縣，全地區教育係統最棒的宣傳隊。讓我們野心勃勃的中學校長成為全縣全地區的紅人。成為全縣全地區政壇上冉冉上升的新星。

於是你在生產隊裡請了三個月的假。假裝回重慶照顧生病的母親。其實你悄悄在縣城中學裡代了三個月的課，這三個月的時間其實也是中學校長給你的試用期。看看你是不是他所需要的人。你在美術和音樂舞蹈方麵的才華在學校展露無餘。你在紅五月裡，為慶祝五一國際勞動節編排的一場大型歌舞節目使學校受到地位宣傳部和教育局領導的表揚，中學校長受到了地位書記的親切接見，他的臉上充滿上升的紅光。你的試用期順利通過。於是校長親自到教育局為你開了從農村借調上來的商調涵。

你坐在生產隊長破破爛爛的家裡。他的家裡異常簡陋。他的房子是紅色的泥土壘成的，牆上有許多大大小小的裂縫。屋子裡什麼像樣的傢俱都冇有。但生產隊長夫妻倆有五六個孩子。孩子們都半大不小。這些孩子可是他們夫妻倆唯一的財產。夫妻倆對人生的希望好像全部都寄托在這幾個孩子們身上。孩子們都穿得破破爛爛，一個個都麵黃肌瘦。你坐在生產隊長的對麵，你坐在他的五六個孩子們中間，孩子們饑饞的眼光緊盯著桌子上的香噴噴飯菜。你和生產隊長之間冇有了距離。孩子們中間有個個頭最高的男孩，看得出來他是生產隊長的大兒子，生產隊長告訴你他的大兒子快十二歲了。他快小學畢業讀初中了。你看到他頭上長滿疙疙瘩瘩的疥瘡。你看得出來他是一個董事的孩子。他幫助他父母親照顧身邊的弟弟妹妹們。你發現這個孩子的目光有種早慧的神色。在吃飯的時候，乾瘦乾癟的生產隊長對你說了真話，表達了他的真實想法，他希望他的大兒子今後到縣城中學去讀初中。他說他的祖祖輩輩們都在武陵山區烏江邊的紅土地上當農民，城裡頭冇有任何親戚和朋友。今後身邊的這個兒子希望托付給你照顧。你的心裡充滿了對生產隊長的同情和悲憫。你是對中國的農民產生出了同情和悲憫。你的心裡頓時產生了對這個小男孩的愛憐之情。許多年後就是坐在你身邊的這個頭頂上長滿疙疙瘩瘩疥瘡的小男孩成為了美國一個著名大學的博士，後來又成了一家美國大公司在中國的分公司的總經理。這小男孩的一生，其實就決定在這一頓午飯上，你影響了這個小男孩的一生。你給他帶來憧憬。你給他帶來願望。你使他實現了他父親希望他走出貧窮武陵山區農村的願望。生產隊長的眼睛裡充滿了對你的期待。你的回答讓他喜出望外。你回答他這不是問題。他將來一定會把他的大兒子接到縣城中學去讀書。你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兒子。你還說你一定要把他培養成一個喜歡讀書的人。其實你心裡也冇有什麼底。你隻是暫時借調到縣城中學去教書罷了。今後何去何從，對你也是個未知數。你也感到茫然。但彷彿生產隊長感覺到了你的將來。你肯定不屬於這個貧窮的山村。今後你總要遠走高飛。生產隊長夫妻倆還算覺得自己的兒子多讀一點書好，貧窮的生活使他們對社會的將來預感到了什麼。

你在生產隊長家裡吃完午飯，你看到天空上的雲層越來越厚，越來越黑，一場初夏的暴雨天即將來臨，這武陵山區，在烏江邊，悶熱的夏天總是有急風暴雨要來襲，於是你告彆了生產隊長夫妻倆，告彆了站在他們身邊的大兒子和其他幾個孩子們，你揹著身後的行李，裡麵放著生產隊長給你蓋了章巴巴的借調涵證明，你大步流星地朝著烏江邊方向走去。生產隊長夫妻倆和他們的孩子們站在高高的山嶺之上，一直目送你走向遠方。一直目送你消失在遠處的柏樹林子裡。當你走了很久很久，走了很遠很遠，走到對麵的上崗上的時候，你轉過身來，你還看見他們的大兒子依然站在那裡。隻是他的身影已經變得很小很小。像一根筷子那麼小，你心想你的身影可能在這個男孩子的視野裡也變得很小很小。一股不可名狀的複雜感情，頓時像濃稠的山霧一樣把你像粽子一樣包裹起來。